Published on 04 Sep 2023

重新发现新华诗人梁三白

Lianhe Zaobao highlighted the remarkable journey of Liang Sanbai, a former colleague at the National Institute of Education (NIE), whose retirement in 2006 marked the culmination of a career dedicated to educating generations of Chinese educators in Singapore. Throughout the 1980s and 1990s, Sanbai imparted both macro- and micro-skills in reading to his students, equipping them with the tools necessary for effective classroom teaching.

One of his students from the 1970s, Dr. Tan Ah Hong, now a lecturer at the National Institute of Education, fondly reminisces about the enriching experience of attending Sanbai's classes. During these classes, Sanbai possessed a unique ability to breathe life into poetry, allowing students to truly appreciate the profound beauty of the verses crafted by scholars.

母语不是海水
哪有潮涨潮退
母语
无涉民意谜语或木鱼
我的母亲死了
我舌尖上有她的声音
——梁三白《孤独者的白发和母语及其黑白梦》

读前辈诗人梁三白(1937-2023)的诗作不时有惊艳的感觉,尤其这组诗《孤独者的白发和母语及其黑白梦》,有深沉抒情的部分,如上述谈母语与文化乡愁,也有诙谐后现代反讽意味的如“拥生证更新通知”与“征收日光费通知”两首,读毕会心。

之前我完全不晓得梁三白是何方神圣,因作家林高交谈时提起老诗人已在8月24日癌症逝世,才第一次知道新华文学有这么一位诗人。问起梁三白作品印象,蔡欣、林高、谢裕民、周德成、流苏、孙爱玲都赞他的诗好,我也就赶紧到图书馆找他1987年出版的诗集《微醺时候》来看,一句“我的记忆/象酩酊的风/醉步在松柏高高的/斜坡小路上”(《山水集》)深得我心。

这本诗集收录50多首作品,分三部分“岛上抒情”“想起老农的微笑”与“微醺时候”,分别是他1960年代、1970年代与1980年代的作品。这本诗集可以一窥诗人从青春激情到中年寂寞的转变。1970年代最有意思,当时诗人负笈前往台湾大学修读硕士学位,师从台静农。

把诗与茶、咖啡与酒作对比

蔡欣的序写道,梁三白受台静农影响喝起酒,作品也因而微醺,梁三白则在后记写他是因为台湾过冬时领略了各种酒类的好处才至微醺。

这篇后记可说是梁三白的诗观总结,他把诗作与茶、咖啡与酒作对比:读徐志摩《再别康桥》像喝“浆绿”,读青勃《苦难的中国,有明天》像喝咖啡,读余光中《楼头》仿佛荡气回肠的美酒。对他来说各有各的好,也与成长过程的阅历有关。

梁三白在1960年,23岁之龄以“沙飞”之名由香港上海书局出版第一本诗集《鹰之颂歌》,接着是1987年的《微醺时候》,此后就不再出版诗集,但他应该还有继续写作,组诗《孤独者的白发和母语及其黑白梦》发表于2005年10月的《新加坡文艺》。

他的老友蔡欣,学生流苏、陈亚凤都提到他治学的严谨,对文字更是谨慎,或许就是他作品不多的原因吧。

其实在《微醺时候》的作品中就隐隐透露了他的这层性格。《好,就照你的意思》写道:“磨炼/但不急于磨墨/不急于让毫/在纸面渲染/犹如不轻率/让剑出鞘/让歌出口/让鼓擂响”

不急也不轻易发表。

里里外外注重细节

从台湾归来,梁三白继续投身教育事业,他在师资训练学院(后来改名为国立教育学院)执教,至2006年退休前,培养了一代又一代本地华文教育工作者。在教育界,他以本名梁荣源广为人知,1992年出版的《阅读教学:理论与实践》对本地华文教育影响很深。本地作家、学者孙爱玲曾是他的学生,孙爱玲说:“梁老师在1980、1990年代,已经很全面地把阅读策略和阅读微技传授给教育学院的学员,使我们的老师可以应用在教学上。”

梁三白的学生、国立教育学院讲师陈亚凤博士也表示这本参考书至今仍沿用。她说,这本书现已绝版,曾向梁老师提议再版,可惜当时他兴致缺缺,没有答应。不过陈亚凤说:“老师有一本这样的代表作,足以影响华文教育。”

陈亚凤是梁三白1970年代在国立教育学院的学生。陈亚凤形容梁三白治学严谨,对自己的要求也很高,打扮光鲜笔挺,里里外外都注重细节。“上他的课,沉浸在他的讲学内容,也好像在欣赏一代文人潇洒倜傥的风度。”

梁三白退休后与一些学生保持联系,其中一人是本地作家、新华文学研究者流苏(刘碧娟)。她受访时形容梁三白“不轻易跟人交朋友,很有个性,脾气独特,在职场上拒绝同流合污。教学时他很严谨、要求高,学生都很怕他。他很有学问,即便在退休后回来教育学院教课,年轻一代也都敬重他。他不仅是阅读教学法的专家,他也不断更新自己的资料,包括学术最前沿的英文资料。总之,他不是那种一曲走天涯的老师。”

生命最后两年不再见学生

流苏形容梁三白生活格调高,凡是都很讲究,比如穿着,每次和人见面都烫好衣服,擦亮皮鞋,马虎不得。他长得高大,八十几岁仍挺拔端庄,但也因为一身傲骨,不肯让学生看见他虚弱的一面,生命最后两年患上大肠癌后,他就不再与学生见面。

这让我想起《微醺时候》后记里梁三白如此写道:“由喜欢读诗而动笔写诗,是很自然的一桩事。就算他不写诗,其诗的美感也会在言行上,在其他艺术领域里表露出来。”

梁三白或许就是那种把生活过成诗一般的人物。

如果要从《微醺时候》选一首最爱的诗,我会选《想起老农的微笑》。诗人写他与老农夫的邂逅,“小小的茅屋/住着一个老农夫大大高高”,诗人听他讲故事,农夫请他喝酒抽烟,“讲了啄木鸟/又讲纺织娘/漏了四季豆/就补上一段——三年八月番薯汤”——让人猝不及防。三年零八个月不就是日治时代吗?原来那田园美好,藏着多少过往的伤痛。他们都醉了,老农让他下次再来。

但是下次再来——没有下次了。

Source: Lianhe Zaobao © SPH Media Limited. Permission required for reprodu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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